醉里乾坤大

第五章

 

      “这是你的心愿？”

        看着怯怯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他实在难以拒绝。

        春光熹微，杨柳拂面，窗外沿街皆是一番人声鼎沸繁盛景象，而面前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不得不面对即将殒命的现实。

        她紧紧抿着嘴巴点点头，泪盈盈的眼眸波光闪烁，刺痛着他的心。

      “我知道了，”他按捺着将衣袖从对方手里解脱出来的冲动，“不过你也不必如此悲观，你须知道有些病症虽药石无解，但也并非就真的求生无门。”

        话虽这么说，可公子景自己心里也是没底。他身为百鬼斋的掌柜，目睹过不少被妖邪侵害以致丧命的凡人。她与那宅院内众妖相伴已有半载，妖气也早已浸淫入腑，她是否真能挽回一命，此时尚不能定论。

      “你、你是说我还有救？”听到公子景这样说，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听闻神仙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小神仙说不定真有法术能救得了她。此前她一直思虑着如何不让家中父母家仆们知晓伤心，竟是逐末舍本了。

        于是忙不迭俯身叩首：“恳求小神仙救我一命，日后定当为您修塑仙身时常供奉！”

      “你快起来！”公子景被她一口一个“小神仙”叫着，想她如今境地全因自己一念之差，听在耳中实在有愧。正欲扶她起来开口解释，便听得“嗵”的一声，那招财猫拼尽全身重量撞开房门，浑身炸毛的冲着房内人嚎叫。

      “猫猫？”阿璃记着这似乎是掌柜新养的宠物，也不知见了什么焦躁不安，难不成是这屋子有老鼠？她抱着它不住安抚，“你是不是饿了呀，要不要我送你下去？”

        可怀里的猫咪似乎并不吃这一套，挣扎着直冲公子景所在方向叫唤。

        它虽不通人语，可公子景也看出它想表达的意思，他带着阿璃在闹市走一遭不过是试探，没想到人来的竟那样快。

        不一会儿，便听见楼下大堂吵嚷起来。

      “喂！”招财猫终是忍不住挣脱她的怀抱，化作一道轻烟飘进公子景袖中。

        她被眼前变化惊得瞠目结舌，怔愣间，公子景便微垂着双眼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凭空消失。

        随之一道明黄色的物事带呼啸而来拓上额头，她被钉在当场顿时动弹不得。

        公子景说，能救她的人来了。可为什么贴在额头上的黄幡却加剧了周身不适，剧痛之下一口鲜血染红了视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震天的哀鸣与飞溅的鲜血充斥着眼前的视线，面目可怖的妖孽挥舞着殷红的魔爪，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渐渐逼近来不及闪躲。

        这里就是地狱？她，已经死了？

        一阵钻心的刺痛激起浑身颤栗，她这才睁开了双眼。

        可眼前的情形，竟不比刚刚的梦境好过多少。

        她挣扎着，才发现自己竟是被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眼前的炉鼎里不知烧着什么发出颜色诡异的火焰，而一圈手持长刀的蒙面人也齐齐对着她！

        这、这是什么情况？不知为什么，明明尚有距离，炉鼎里的火焰却好似近在咫尺的烧灼着她的全身，简直要比正午时分的阳光照在身上还令人难受。

      “救命啊！”小神仙呢？这是什么情况？她挣扎着哭喊一阵，才见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大人从阴影处现身。

        随着那位大人手上起势动作，一张燃烧的符纸飘了过来，围绕着她盘旋不落，那符纸一近身便发出类似老鼠的尖叫，更是令她惊恐不已。

        直到符纸在她周身化为灰烬，炉鼎里的火光才弱下去了许多。

        而她也好似被抽走三魂七魄，浑身虚弱不堪。

        那位大人这才向她走近，拱手作揖：“姑娘，得罪了。”

        她还被绑着，周围有一群持刀者虎视眈眈，而这官府大人却向她行礼赔罪，这场景未免荒诞可笑。不过官府中人最不能招惹，面对行礼，她也只能哭哭啼啼的恳求道：“求、求大人放了我……”

        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更不明白这和小神仙所说的“她有救了”有什么关系。

        那大人依言命人为她松了绑，扶她坐下歇息，也坐下来开口询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回大人，小女、小女姓木，单名一个璃字。” 她虽对官府如此行事不敢质疑，但也自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又是在回禀姓名后自觉保持缄默。

        对方看出她的犹豫，便主动挑起话题：“木姑娘可知自己为何在此？”

        她确实不知，便摇摇头。

      “本官今日接到坊间传信，说是有妖气流窜踪迹，于是派人一路追踪至酒楼。搜查到姑娘你所在的房间。正见到你妖气侵体晕倒在地，于是将你带回来，这才多有冒犯。”

        分明是你那黄符纸认错了人，她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不满。听闻本郡太守霍升醉心斩妖驱邪，也因此保护一方安宁，可为什么说自己是“妖气侵体”？

        妖邪？莫非霍大人所说的妖邪是公子景？

        见她眼神微动，霍升更是确认了心里的猜测。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会只身外出，酒楼房间里之前定是还有他人。而且刚才的布阵试探，她身上妖气缠绕的时日不短，绝非一朝一夕所就，想必那妖孽，定与这姑娘关系匪浅。

        公子景是妖吗？这念头在她心头不停闪烁，凭空出现的身影、于闹市中隐匿身形、没有人抬着的轿子、消失的那只猫、画笔成真的那支笔……桩桩件件似乎都在印证这个猜测。可他从来都没有害过自己，不仅初见时对他的百般猜疑毫不芥蒂，还为她找到了父母亲人。况且郡守大人所说的“妖气”，公子景出现之前就已经害得她病入膏肓。

        郡守大人见她尚有保留，便委派几个丫鬟将她引到一处小院歇息，美其名曰“妖气未尽、不易返家”，实际上竟是将她软禁起来。

        她本不信所谓的“妖气侵体”的说辞，可不知是不是“做法”真的起了效果，身体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

 

      “小神仙！”等到两位看守的丫鬟睡去，她正想着如何逃脱，便见公子景又凭空出现。

        公子景被对方骤然的怀抱弄得顿时不知所措，瞧着衣襟上蹭的点点泪痕，不由微微叹气。事态情急，他来不及解释便将阿璃丢给前来缉拿捉妖的郡守大人，只想着这太守定是有驱邪的法子，万没想到过程如此可怖。不仅如此，反惹得她受到怀疑。

        霍升若是抓不到妖气来源，恐不会轻易放她走。

        难过了一阵，阿璃意识到什么忙松开了手，背过身掩住发烫的脸，不住懊恼。

        她虽对郡守的说辞半信半疑，可说什么也不信公子景是妖，冷静下来围着他仔细打量许久没发现哪里不对，这才询问：“你、你真的是妖吗？”

      “我不是，也不是神仙。”细说起来，他的来历自己都解释不清，在接任百鬼斋时，地府说他是犯下罪孽要在此赎罪，那是他的使命。于是他成为人、妖两界平行世界的引路人，毫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的楼兰守护者。“若不是受人所托，你也看不到我。”

        他依旧是那副垂眸轻笑的模样，看上去笑面如风，却在说出这话时难以抑制的溢出一丝孤寂。真不知长歌大人涅槃时，为何要留下这道谜题给他。

        公子景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她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当务之急还是木府里的家人们，她彻夜不归他们一定是急坏了。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房间内外已被霍升暗中做了布置，就等着她这个“诱饵”引蛇出洞。

        不，不能让她知道木府里的秘密。

        于是破天荒的的撒了谎：“郡守大人所言不假，你还是继续留在此处，等到痊愈他们才能安心不是？”

      “可是——”

      “我已经知会过你的父母，你不必担心。”

        』

 

       “怎么样？”

      “啧。”并不长的篇幅却被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唯恐伤到“我”的自尊心，芊芊在看过后只味不明的吐出几个字符，随之竟异常的保持沉默，这反而比它直接毒舌还伤人，哼！

        它？呃……介绍一下，芊芊是“我”的机器人。

        在技术信息超速发展的23世纪，个人拥有私人全智能服务型机器人并不是一件新鲜事，秉承着“解放人类”的思想浪潮，智能机器人软件与硬件的更新频率甚至超过了经济增长速度。可惜的是，由于“我”实在囊中羞涩，芊芊也只能继续保持言语激烈、性格冲动、信息库陈旧等一系列“缺陷”得不到更新。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这“抽号”来的二手机器人有着动作起来让人无法忽视的体型，每次加速运作带来的动静，都足以令“我”在公共影响平台里多一道被投诉的罚单记录。

        还有它的名字，芊芊。说到这个就来气，明明是个大块头，非要少女心发作给自己起这个弱柳扶风的名字，甚至无视“我”的抗议自行启动了无法更改姓名的指令。“我”这个主人，真是当的太失败了。

        不过呢，即将“解脱”的曙光就在眼前。

         公子景。

        一张无意间流传的古早影像图片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席卷了信息网络，声势浩大到惊动了所属版权的网络公司开启了“重启”计划，为此还发布了征求新剧本的公告，悬赏的金额很是可观。

        能够引发如此动静的图片，自然有其吸引人之处。

        毋庸置疑，图片上的人是位“古装人”。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他虽然身着古人服饰，长发飘飘衣袂蹁跹，手里却擎着现代人的红酒杯，身处一群现代化衣着的人群中。觥筹交错、清言浅笑，却没有丝毫格格不入之感，倒呈现出一副天然悠闲姿态。

        而引起这一系列的根源，还是因为图片上的人，实在是相貌俊逸非常。

        如今的时代，人们的审美已在大数据统计下逐渐趋同化，对于外貌已形成一套共同认知的标准，却也造成无可挽回的视觉疲劳。正是因此，这从数据尘埃里无意间重见天光的公子景，因其完美到无法复刻的相貌，迅速在网络世界里收获一批拥趸。

         其蕴含的巨大消费潜力，才是版权公司舍得重金开发形象的原因。

        公子景，丰神俊朗、笑若和风、温和幽默，在曾经的设定里，甚至有“国民老公”的称谓。

        人设很完美，所以要重新设定剧情，反而并不容易。

        看看，就“我”这短短篇幅都把芊芊憋成什么样了。

      “好吧，我不逼你了。”对此“我”主动投降，别没等来评语反把芊芊为难的烧坏哪条线路，遭殃的可是“我”啊。

        芊芊身体里不知哪根线路发出微微的“咯吱”声，好像终于联通了思路：“我怎么觉得，公子景要成为炮灰男二了。”

      “哈？”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又将码出来的段落看了遍，“我哪里有写男二啦？”

         阿西，都忘了芊芊的数据库里，充斥得最多的就是各种速食文学的信息，其诞生历史可以追溯至上上个百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套路只消被它看到开头，就能八九不离十的猜中后面情节发展方向，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神人”了。

         不过，它确实“预言”到了这个故事发展某种方向，毕竟一上来就HE也太不科学了，身为男女主，当然是要先吵架、再和好、然后在吵架、然后再和好，这样才有曲折性和可看性嘛！

        呃不、不对不对，“我”好像一开始的设定，不是恋爱向的啊！

        就是，小神仙就是小神仙，要是故事主线就是和个小姑娘谈恋爱也太浪费了！

        嗯，接下来的故事走向确实要改改。

      “休息时刻到。”看看时间确实已晚，随着芊芊毫无感情的“催眠”提示，“我”还没想好接下来的剧情，就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