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公子景&原创女主】 画神 第一章

第一章  

         

      『

        那个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

      “哎呦!”不知被多少匆匆脚步碾过的泥泞路面上,趴着一个满身污泥的瘦小身躯,漫天的雨水几乎将这人及泥泞的地面融为一体,若不是两只仍在动弹的手,恐怕任谁看见也不会想着这是个活人。路过的行人奔逃间仿佛对此视若无睹,只有偶然撇过的白眼暴露出内心的鄙夷,恨不得离这个脏兮兮的家伙越远越好。

        对此趴在地上的人恍然未觉,仍专注于的手上的事,在地上好一阵抠挖后,终于把那枚踩进泥里的铜板弄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还差一个!”哆哆嗦嗦的收好手里的铜板,又开始在泥地里摸索,以期能再找到漏网之鱼。

        然而直到十指都裹满了泥水仍是摸了个空,有些悻悻然的擤了擤鼻子,本就脏兮兮的脸上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石桥上那个身影。

 

        那人撑着一柄油纸伞,微微泛黄的伞面却好似照亮了此刻的天色,垂下的衣袂无风自动,荡起层层叠叠的清波。同浑身破溃不堪的自己相比,那个人的衣饰精致而华贵,好像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而自己注定属于身下的污泥。

        转动的伞面微微抬起,这才看到他的面目。

        微蹙的眉眼似是蕴含着万般思绪,漆黑的眉头沉沉下坠,越发显得那一双眼窝深邃而忧郁,挺直的鼻梁如烽烟下坠,化作轻轻抿起的薄唇里未曾出口的叹息。

        如瀑的雨滴敲击在青石板上,激起层层水雾,化作这天上谪仙降临人间的天然屏障。

        神仙?

        一定是了,这样的卓然风姿,世间绝无仅有。

        那个人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投向这里,刚刚的一切,都已看在他的眼中。

        心头骤然微微刺痛,仅有的常识教人只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害怕极了:“呜哇,我不想死!”

        这位小神仙如此出尘绝色,可桥上来往之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这分明是只有濒死之人才能看得到的幻象!

        不,她还没凑够七文钱,还不能死!

        于是不等石桥上那位神仙行动,便立即慌不迭的裹着一身泥水跌跌撞撞的逃之夭夭。

 

        是她吗?

        虽伞下方寸有限,然雨水并未能沾湿分毫,不等触及衣袖便四散弹开,仿佛来自天上的无根之水,也畏惧这位曾打通人冥两界的异界使者。

面对那个孩子的离去,他依旧纹丝未动,陷入犹疑。

 

      “哎呦!”仓皇奔逃的身影冷不防被脚下绊倒,瘦弱的身躯倒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顿时浑身刺痛,可她来不及去看被划伤的手臂,下意识先去捡回从衣裳破洞里掉出来的铜板。

        一、二、三、四……无论在周围怎么找都只找到四个,今天好不容易弄到的两个铜板又不见了。

        她就知道是这样。

        好像从记事起,老天就没眷顾过她,四处流浪挨饿受冻已是家常便饭,就连她想凑出七文钱的理想也常常功亏一篑。不是莫名数错就是无端失踪,总之就是怎么也凑不齐七枚整数。

        七文钱,哪怕随便一个街头乞丐拉下脸皮沿街嗷两嗓子也不致落不下这笔进项。可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却不想做那等死皮赖脸的营生,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志气非要凭着自己能力筹得。可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寸,她虽身形瘦弱却自诩有几分力气,见着招工的主顾也会适时推销赔笑,对方却在一听要工钱竟纷纷摇头,说她来历不明、又说她一个丫头粗笨不堪,给两口饭吃已是宽厚,再要工钱那便是痴心妄想。

        所幸这份工好歹能填饱肚子,能有暂时栖息之处,凑钱的愿望只能另做他想。

        上午下雨前她见着酒楼上的客人不知因何动手,争斗中被打下来的那一位只顾逃走,这才没顾上从钱袋里掉出来的网之鱼。

        可惜这一摔,在雨水浇了大半天又是白忙活了。

 

      “七文!”管理杂役的秋娘个头不大嗓门不小,站在后院一声怒吼几乎可以传到前堂酒楼门外,她在后门听见秋娘在喊,更是顾不得半条胳膊疼痛跑过来:“我、我在这!”

        不出所料她这副尊容自是又引来对方一脸鄙夷:“你这死丫头去哪里偷懒了裹得跟泥猴似的,滚一边去!”

      “哎!”秋娘骂她滚,她还真不敢滚。瞧见廊下几大盆堆积的脏衣服,心知今儿洗不完连饭也没的吃,可她现在一身泥水伤口,恐怕会污了天字房客人的贵重衣裳。她一个被人到处嫌弃的小杂工,哪里会有烧水沐浴的待遇,檐角汇聚的雨水不住滚落,倒是可以借此冲洗一身泥泞。只不过浑浊的雨水趟过尚在流血的手臂,又是激起一阵钻心的疼。

 

      “这窗子什么时候开了?”直到店小二困惑着关上窗,他这才收回望向楼下院内的目光。

        带着疑惑越看下去,心里的怀疑也越来越大。

        莫非是自己寻错了?

        不对,引灵诀带着同族的气息,除非被隐藏寻不到,但绝对不会认错。

        长歌大人散魂前的唯一愿望,便是拜托公子景寻回他遗落在人间的女儿。

        幸而他不在此,否则眼见至亲落至如斯境地,难保不会在愤懑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直到手臂上伤口泡的发白不再流血,她这才端过盆子开始打水干活,只是还没动手就被人推开:“死丫头,你也不看这外衫是丝绸的能沾水吗!”

        又饿又冷的她早已在端着这几大盆没了力气,被这么一推眼冒金星的差点没从廊上滚了下去。

        幸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力及时稳住了她,才不致雪上加霜。

 

      “客官,您这是……您什么时候……”跑堂的店伙计冷不丁见着楼上单间里的人影,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不停招呼着往来宾客,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上来的?万一被掌柜的见着怠慢了客人,恐怕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客官,您、您是要什么?”他定了定神,忙不迭殷勤的擦着桌凳引坐,“小的真是没注意,还望客官您多海涵。”

        这人的相貌生的极为俊美,微闔的双唇似笑非笑,一双宽阔的眼眸发出清冷的光,不动声色的望着楼下院内。

        看着这人样貌气度,想来绝非泛泛之辈,店伙计心里一合计唯恐侍候不周得罪了他,便忙不迭下楼去将掌柜的请了过来。

        可任凭掌柜的如何殷勤询问,他就是站在窗前纹丝不动也不做声,一双眼只顾着在那楼下院内浆洗衣服的小丫头身上。掌柜的见此自以为猜中了什么,立即福至心灵的主动示意:“要不我把那丫头叫上来给您瞧瞧?”

        谁知他伸手示意不必,这才将目光投向身旁。

        也罢,既然刚刚忍不住出手现了身,便是要在时限内将此事速速解决。

      “她叫什么名字?”微抿的双唇轻轻开启,逸出的声音如松间照水,流淌出潺潺脉络。听在掌柜及伙计耳中却不由一颤,屋外风雨交加之下,竟无端生出一顾冷意。

        掌柜的稳了稳心神,忙不迭主动回答:“客官,实不相瞒,这小丫头并非此地人氏,我也是见她可怜收留给口饭吃。她自己也说不来名字,我们大家便叫她七文。”

        七文?他虽鲜在人间游走,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哪有人会以银钱做名讳,岂不是跟市井人家饲养的阿猫阿狗起名别无二致。

        掌柜的瞧出这人面色有些不豫,心里猜疑着他同那小丫头有何干系:“是这样的,这‘七文’的来历并非我们信口胡诌,而是这丫头来的时候就张口闭口说自己要攒七文钱,也不知她要干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便已‘七文’称之了。”

 

        那丫头自称无亲无故,如今竟有这样一位身份迥异的贵客相询,想来她的身份也定是不同寻常。这酒楼他经营几十年,南来北往的什么阵势没见过,于是一下楼便连忙喊过秋娘让七文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

      “啥?”秋娘以为自己是坏了耳朵,向来一毛不拔的掌柜不但要让人给七文好好梳洗打扮,还要她去成衣铺给买一身好衣裳给那丫头,顿时瞪大了眼,“掌柜的,你这是招的哪门子风,一个小丫头你也不放过缺不缺德啊你!”

        虽然她平日又凶又悍,常常被店里的伙计们背后骂做“母老虎”,但并不代表能容忍掌柜的龌龊心思,听他这样交待,一时浑忘了自己也是个受雇的奴仆打抱不平起来,直到掌柜的再三解释寻找七文的另有其人她才暂时作罢。

 

        院内的争执一字不差的传到楼上他的耳朵里,这短暂的善意似乎为七文糟糕的境地带来些许闪光。他穿墙凌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才发现廊下低垂的的小脑袋隐隐闪着泪光。

        她一定是以为自己要被掌柜的转手他人在惶恐不安。

        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递到她的面前,顺势抬头望去竟一时愣住了。

        他、他竟找到这里来了?见此她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却发现一双腿软得都站不起来。

      “别……我、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好不好?”面前这人越是端的一副出尘世外的好相貌,便越叫她心生戚戚。石桥上被众人视若无睹的一幕太过深刻,他如今又来,怎能不令人心生畏惧?

        未能冲刷干净的脸上还带有泥印,颜色莫辨的麻布衣衫破败不堪,手臂上还肿起一道伤痕。越是离近了看,他便越是不愿继续耽搁。须臾间穿行在各个房间终于找出纸墨,等他画出了伤药却一时犯了难。

        她已经被这一番来去行动惊吓的浑身颤抖,哪怕那瓶伤药被摆到眼前也不敢接手。

      “你、你是什么人……”她这问的什么话,会隐身又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不是地狱来的鬼差,也绝非凡人。

        况且没有哪个鬼差索命前还会给将死之人治伤的。

        见她终于不再浑身紧绷,他的眉头也稍稍松霁,暗自发力将药瓶再往前推了寸许,示意自己绝无恶意。

      “你是好神仙吗?”非是她太过猜疑,只因命运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善意,直到凉凉的药瓶抵在掌心,她才终于对眼前的情形有了真切的感知。

        好神仙?还是有人第一次这样形容他,听到这话他不由唇边漾起些许笑意:“你可以叫我公子景。”

 

      “掌柜的,你说的人在哪呢?”秋娘被伙计的形容吊起了好奇心,也有些怀疑那人对七文究竟有何目的,谁知楼上房内竟毫无人影,直到走到窗边才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了院里同七文说上话了。

 

        他伸出手,宽阔的手掌白皙如玉,凝望的眼眸澄澈无波,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有何目的:“你可否愿意跟我走?”

        这不还是和阎罗王索命一个套路?听到这话她顿时又警惕起来,可不管对方是神是鬼,她分明是被盯上逃不掉了。

      “我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先给我一样东西。”既然对方并非凡人,那是不是可以解了她的困局?“你要先给我七文铜钱,不对不对,”掏出怀里的又数了数,“你给我三文钱就可以了。”

        她不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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