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乾坤大

番外三  是你

 

将近午夜，骆小曼才好不容易送走哄闹的同事朋友，甚至连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孟真提出要陪她过夜也遭到拒绝。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结婚前夜，是光明正大享受独处的最后一个夜晚，她才不要任何人来打扰这难得的时光。

就连朝朝也被早早送到白阿姨房间——啊，出国前的家宴上她已经改口叫了“妈妈”，妈妈在好友来闹时很贴心的带着宝贝孙子回房休息了。

独自一人的房间瞬间陷入沉寂，唯有夏夜的蝉鸣演奏出异域风情的浪漫曲调。

这此起彼伏的声响，让她不由想起在康家老宅时日日被这生灵叨扰的心神烦乱。

怎么现在听着一点也不烦心了呢？无非是一切情境皆心境，有个人不知不觉占据了她的心房罢了。

想想那时候井然还真有点傻乎乎的，明明对这等生物避之不及，却一时头脑发懵的去抓，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

过往的回忆在此刻浸满了甜蜜的光泽，骆小曼伸出手对着阳台上不存在的蝉虫虚弹一指：“咻！”希望能赶快飞到已经安睡的井先生那里，也让他体会此刻忐忑而难眠的时光。

阳台下是片茂密的草坪，被心心念念的井先生就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楼上他的新娘。扬起的头颅在远处射灯勾勒下显现出雕塑般的线条，静立的身姿如同守望的灯塔，无声的守护着他的爱人。

原来紧张不已的不止自己一个。在看到对方的同时两人不由这样想。

“井然！”呼唤出声的瞬间立即意识到不妥捂上嘴，弯弯的眉眼却还是泄露了她的欣喜。

还真是傻，如果她真的睡下了，他岂不是要站到天明？

晚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衣袂，无声无息的撩动着她的心田。

井然笑笑示意手机，骆小曼这才看到他发过来的堪称刷屏的留言。

从“早上好❤”“休息好了吗”“早餐我点了你爱吃的玉子羹”到“衣服准备好了吗”“鞋子会不会不舒服”“我让他们把流程再简化了”再到“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今天辛苦你了”“你早点休息”“你睡了吗”……满满当当的话语里，可以窥见一位被暂时隔离的准新郎由于紧张不安生生被逼成了话唠形象。

最下面的两条内容是：“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见到你”。

以及，“我很想你”。

仿佛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呼噜噜的在怀里滚来滚去，眨巴着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你，唯恐一个不注意就被冷落。

“叮咚！”来信的手机照亮了草地上那人如水的眼眸，似有点点星火在其间飘荡。

短短五个字，足以将散落的星火瞬间凝结成熊熊火焰。

“我也很想你。”

这回应无异鼓励，让他心里不停闪烁的念头终于宣之于口：“你现在能出来吗？”

现在？骆小曼有些讶异，按照传统习俗，结婚前一日新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更别说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第二天的典礼做足准备，而两位当事人却在偷偷相会。

这个样子，好像是要私奔呐。

要从正门出去估计会引来不小的动静，好在二楼的阳台并不很高，在夜色中越发深邃的草地看上去也很厚实。

当然还有他张开的宽阔的怀抱，稳稳的接住了她。

毋庸置疑，眼前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值得依靠。

微微喘动的气息萦绕在彼此之间，骆小曼忍不住靠在他肩膀蹭了蹭：“我们现在去那里？”轻声曼语的将她的一切都交给眼前的男人定夺。

“跟我走。”不知是遗落在人间的星子，还是远处交织射灯的光线，当骆小曼毫不犹豫的被他牵着手走向未知的时候，那双清浅的眼眸里再一次迸现灼灼光亮。

 

威尼斯的船是昼夜不曾停息一道风景。

在简单掌握了操作要领后，船家心领神会的与船上的两人告辞。

沿途的窗口大多已经熄灭，偶有几处停泊口岸还亮着荧荧的光。

寂静的夜色中只听见水流的波动，还有互相依偎的人的心跳。

“我——”“我——”不约而同的开口打破了难得的宁静，井然悄悄抿了抿嘴按捺着笑意：“井太太先说。”

“哼，现在还不是呢！”低下头乖乖被圈在对方怀里，凑近的脸却故作凶煞，“我命令井先生先讲！”

好吧，井然放下船桨，将拢在掌中的手背印上一吻：“辛苦你了，未来的井太太。”

 

自从得知儿子求婚成功，白阿姨激动之下不知给多少亲朋好友打了重复电话，一开口就是：“我儿子终于要结婚了，井然和小曼终于要结婚了！”等到他们从罗马回来正式向家长禀告，白阿姨更是将给未来儿媳妇准备的各种礼物摆了个满满当当。既有家传的正式信物，也有这几年按着骆小曼喜好悄悄购置的物件。虽然朝朝的出现缓解了她的焦虑，但从她认定骆小曼开始，便已不住畅想着未来婚礼的情形。这一天她等的太久太久，久到恨不得把已知的所有礼节通通走一遍宣告全世界。

白阿姨的心意，深深打动了骆小曼，自然不好打击长辈的积极性。这边井然妈妈的想法层出不穷，骆小曼的爸爸也不甘示弱，在装模作样的为难井然之后，为表权威趁热打铁的径直将婚礼地点定在了威尼斯的一座庄园。

庄园的主人和骆涛是老相识，慷慨表示可以将整个庄园都提供给他的女儿办婚事，再加上井然妈妈在诸多婚庆公司间集思广益，于是整个庄园内外的场地布置的越发隆重盛大。

由于之前“透支”了任性，因此两位父母难得一致的“接管”了婚礼策划的权限。只是谁也没料到默许的结果会导致阵势越来越大，光新娘出场的情形骆小曼就已在井然妈妈的指挥下排演了十多个版本，更不要提各种繁琐礼节顺序在她脑海里颠来倒去，恨不得将平生所学从大脑腾空为其让位。

他们明白，这都是大人的一片心意，也不好就此叫停。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一点想法都没有，可若将自己的意见再加进去，未免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因此井然思前想后，才不得不将骆小曼“偷”出来幽会。

 

“哼，你知道就好。”他的心思骆小曼怎会不懂，只不过长辈们一片苦心也无可奈何。井然这样说，她也故意掰着指头一桩桩“数落”，“我想想啊，筹备婚礼细节、井先生非要新娘一人发表意见；筹备场地、井先生面对冷面岳父不战而降，啧啧啧；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骆小曼佯作嗔怒的抬起头，把正用手抵在唇边窃笑的井先生被逮了个正着，为表认错诚意他立刻放下手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等待着“最最重要”的那道宣判。

“身为准新郎，竟然敢在新娘试婚纱那天早退，你说我要不要换个人结婚啊？”

这确实是道“罪状”，只不过对井然来说还真有些委屈。

他也是参加过各种宴会沙龙的常客，见惯了女士们身着各色争奇斗艳的礼服闪耀全场。

所以谁能预兆到堂堂井大设计师会在准新娘掀开试衣间幕帘的一瞬间，因为心动过速仓皇逃离现场。

唯恐再多看一眼，就会头脑发热的当场更改婚期。

不过这个好笑又幼稚的秘密，还是等到以后再向她坦白吧。

“所以我要谢谢骆小姐宽宏大量，还是愿意嫁给我。”

 

河面倒映着星辉，星光映照着船舶。

而船舶上的两个人，于相拥的怀抱中生出最灿烂的星火。

哪怕未来的人近在咫尺，骆小曼还是有些恍惚：“好像做梦一样。”

她在最痛苦烦乱的时候，做好了自暴自弃的最坏的打算，只有他不顾一切伸出手挽起即将沉入泥潭的那朵花，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这对一个不染尘埃的人来说，可真是件异乎寻常的举动。

“井然，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埋在胸膛的脸传来炙热的温度，她也有难得的羞怯时刻？井然眨了眨眼，将目之所及的星河尽收眼底：“什么问题？”

“你、你明明是一个很自律很……的人，为什么那时候会……”

以致贻误飞机的那场意乱情迷，是一切的开始。可若不是心神意动，那也不过是人生中一道小小波澜。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深邃的眼眸里似有万千心绪，然而他的回答却并无隐藏。

谁也不清楚那一刻上帝开启了他的哪根神经，是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越距的毫不生厌、是双唇相接时从未有过的颤栗、还是对方即将退场的一瞬间朦胧意识到那一直在找寻的答案，告诉他未来的那个人，就是她。

也许提前开启的节奏，只是因为他们在相遇的途中耽误的太久。

好吧。骆小曼从他默不作声的神情上显然领会出另一种意思。

嗯，看上去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井先生，也幸亏是遇见她，才有机会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

“啾！”她的示好似是提醒了井然，他打开船上的导航看了看，估算着距离。

“你设置了目的地？”井然的手速飞快，骆小曼只来得及看清面板上灯光一亮一灭，神神秘秘的让人不由好奇。

狭窄的船舱在井然一起一坐下发出颠簸，不过彼此的手却下意识牢牢握在一起。

相对而坐的的两人只看见对方影影绰绰的脸，流淌的水波映照出朦胧的身影。

“亲爱的骆小曼小姐，你愿意嫁给面前这位笨拙又无趣的井然先生为妻，并保证永远都不会拒绝他的爱吗？”

骆小曼知道，井然他比任何人都深情而细腻，如果她愿意，他会有无数构思来为彼此营造浪漫的场景，留下一生最难忘的回忆。

她也曾偷偷计划过，该如何为对方带来惊喜。

不过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所谓婚礼的规模、形式、流程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骛的确认彼此的真心。

就像此时此刻，这便是他们最想要的只属于自己的婚礼。

漫天的星光是来自遥远宇宙的礼花，潺潺的流水是大地深处激荡的乐曲。

见证这一刻的，只有天与地。

还有我和你。

“我愿意。”手上光芒闪烁，井然竟是将明日行礼时的戒指提前带了出来，骆小曼看了看无名指上呼之欲出的那颗心，也接过另一个盒子里自己的亲手所做。“那——亲爱的井然先生，你愿意娶面前这位脾气执拗、性格古怪、生活技能为零、爱犯花痴的骆小曼为妻，并且永远都爱她吗？”

“唔，我有异议。”

啊？骆小曼不由一愣。

“骆小曼小姐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犯花痴，”幸而夜色中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井然在说出这话时有多脸红，“还有最后一句话要改一下，不是永远爱你，而是一直爱你。”

“一直？”

“对，直到你不再爱我。”我也会一直爱着你。

匀速行驶的船舶在自行缓缓前进，骆小曼摸索着将戒指带到对方手上，“你现在……”还未宣告下一阶段开始便被一股力量紧紧拽进对方胸膛。

是他滚烫而炽烈的气息。

她对此早已熟稔，却总是忍不住就此沉溺。潮湿的雾气在他眼睫凝结成滴，落下来化作唇齿间共酿的蜜，微风阵阵撩动着她的发丝，将两人的命脉缠绕在一起。

一片阴影从他们头顶划过，无声的注视着动人的一幕。

“叹息桥？”直到他们稍稍分开，骆小曼才意识到船舶经过的地点。

传说有情侣在此接吻，他们便会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原来这才是井然的目的。

“我爱你。”只觉这夜如此漫长，蜻蜓点水完全无法缓解井然的悸动。

“I love you。”她如此回应。

“Ti amo。”身为一名长居罗马的设计师，用意大利语是不是过分撩人了？

“Je t'aime。”不过他不知道，在这点上骆小曼绝对不输给他。

井然愣了一瞬想了想，竟然得寸进尺起来：“还有呢？”

还有吗？当然有。

“Ich liebe Dich。”在汉堡时有位小哥对她一见钟情，可就在一开口告白便被无情拒绝。

“あいしてる。”久居欧洲的井设计师一时被陌生的语种弄得有些发懵，随即竟产生一丝失落，原来她去过那么多国家，都是自己未曾涉足过的世界。

骆小曼不知该不该解释，随即又放弃这个念头。

反正他们还有余生的漫长时光，来共同探索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就完了？”轻笑的声音似是松了一口气，骆小曼不由心一软放过他。

这世间有万千种语言表白，但最熟悉的才是最能打动人的。

“就只有一个啦，”依赖的身躯靠在他怀里，柔软的气息轻轻打在他的颈侧，“我爱你。”

 

初升的阳光洒向大地，庄园里的各路人马在经过长期准备后开始了最忙碌的一天。

准新娘将在准新郎亲手打造的花房里出来，走过一道长长的拱桥，一路盛开的花儿艳丽而芬芳，在羽翼缤纷的百鸟飞翔之时，准新郎将在草坪上观礼的宾客手中收到不同颜色的花朵，献给一路迤逦而来的他的新娘。

感谢对方的出现，美好了彼此的世界。

当然，期间还有双方父母安排的其他细节。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始终都有一个人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那个人就是你。

 

（番外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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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1：

“夭寿啦，新娘不见了！”

“我这边新郎也不见了！”

经过紧急清点，同新郎新娘一起失踪的还有在婚礼上交换的一对戒指。

破案了。

“都散了吧。”

 

小剧场2：

“朝朝，你爸爸妈妈私奔了！”

？“呜哇！”他们私奔了是不是就不要朝朝了？

“朝朝不哭，以后跟着干妈怎么样？”

“那干妈你要答应给我生个妹妹！”

这频道也转的太快了吧？孟真一脑门黑线：“朝朝为什么想要个妹妹啊？”

“因为可以给妹妹扎小辫！”哼，明明爸爸也是男生，也可以扎小辫，为什么他不可以！

原来如此，孟真憋着笑偷听隔壁白阿姨和骆叔叔商量等井然和骆小曼回来如何“收拾”他们，计上心来。

“朝朝啊，你想要妹妹就得让妈妈给你生。所以等爸爸妈妈回来你一定要问他们是不是偷偷出去准备给你生妹妹了，知道吗？”

“知道啦！”

 

回来途中的两位显然不知即将面对的一切，是乖乖接受爸爸妈妈“爱的教育”，还是当众被小宝贝的提问惊到石化，或者更干脆一点去找那位教唆宝贝儿子的好闺蜜“算账”？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幸福的轨迹有千万种，但终点只有一处，那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