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绝非偶然
“Sorry,I'm late。”伦敦的天气真是比Sculli的情绪还反复无常,骆小曼出门的时候虽然记得有带伞,但一手提着咖啡一手撑伞在风雨里穿行简直要命,至于一不留神伞被风刮走也不知是卸下负担还是让她变得更悲催。等到护着咖啡赶到会议室的时候,Sculli及工作组的成员已经准备开会了。
“Sorry!Sorry!”迎着众人的注目礼,淋成落汤鸡的骆小曼忙不迭递过在怀里保护完好的Sculli点名每天早上一定要喝到的住所楼下那家咖啡。为了这个,她甚至错过了公交车,再加上突变的天气,此刻的形象真是糟糕透了。
骆小曼还不知道,更悲催的还在后面。
艺术家大多脾气古怪,而这位知名建筑设计师Sculli先生更是喜怒无常,一但工作组成员有哪里让他看着不顺眼,往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而他现在看向骆小曼的眼神,更是又刻薄又冷酷。
骆小曼顶着对方的目光坐回位子,湿透的外套浸透了雨水,沉沉的压在身上。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合胃口的咖啡也不能暂时平息Sculli的怒火,在看到大家交上来的设计草稿后更是大发雷霆,将其点评的一无是处。
“出什么事了火气这么大?”
“你不知道吗?康缇思夫人派人通知说要邀请一位新晋设计师一起参与项目竞标,Sculli已经让媒体把消息都放了出去,他能不生气么?”
难怪,到嘴的鸭子可能要飞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痛快。
“曼,我觉得你要小心点,据说被康缇思夫人邀请的那位建筑设计师是位中国……”
座位末端窃窃私语的两人被突然袭来的文件打断交流。
“Sorry sir,I……”骆小曼正要开口道歉,却在看到丢过来的文件顿时愣住,因为这是她交上去的设计稿,此刻却被撕得四分五裂。
Sculli竟是看都没看,完全否定了她。
这也太过分了,骆小曼按捺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保持平静:“Mr. Sculli,Why destroy my design draft? ”
“Why?Rubbish!”Sculli本就存着气,对同为中国人的骆小曼自然更不客气,不仅将她的作品贬得一无是处,说着说着竟上升到人身攻击上来。
向来言行无忌的他甚至毫不避讳的说出那个很少被提及的特指丑化中国人的词汇。
“You shut up!”这下骆小曼再也忍不住,对方才停止了刺耳的谩骂。
骆小曼知道,自己是抱着跟随大师学习的目的加入Sculli的工作组,所以吃苦头受压迫她都有心理准备。可这一个多星期的共事,Sculli哪里像德高望重的建筑设计师,根本就是一个随时发病的暴躁狂,常年的酒色奢靡掏空了他的灵感,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工作组里的成员肆意贬低。而骆小曼身为组里唯一一位中国人,不仅要因为偏见承担更多的苦力劳动,还要时刻提防那脑满肠肥的咸猪手趁机揩油。
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不代表要承受对方对她的国籍的侮辱。
Sculli似是没料到一向毕恭毕敬的骆小曼会反抗,被打断后震怒中整个胸膛都在颤抖:“You're fired!”
“No,I quit!”她捡起自己的画稿重新拼在一起,仿佛终于找回直面内心的力量。
“You!”Sculli连接受到刺激,一怒之下竟想冲过来动手,谁知还未在酒精中清醒的身躯未跟上他的脚步,还没等迈开腿自己先跌摔了一跤。“Oh shit!”
估计他成名以来,还从没这么难堪过。
工作组的成员不得不将不住呼痛的Sculli送去医院,有饱受折磨的同事在离开的时候还偷偷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都是懦夫,对此骆小曼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嚯,可真够乱的!” 苏菲推开会议室,被眼前凌乱的景象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确实到了项目组分配使用会议室的时间段,上一个讨论组发生了什么事怎么……
身后的井然随之而入:“怎么不进去?”
“啊,井先生请稍等。”知他一向不喜欢杂乱无章,苏菲说着连忙收拾起来,“我马上就好。”
对此井然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发表意见。
“你们知不知道上一组发生了什么事?”热衷八卦的Richard趁机去外面打听了一圈, “听说是Sculli工作组里有位中国助手把他气到住院了。”
“哇,勇士!”曾经受过Sculli荼毒的某位同事忍不住鼓起了掌。
Sculli?井然在脑海中搜索一圈,好像是业内一位知名前辈,不过Richard他们怎么一提起这个名字都是神情怪异的样子:“怎么了?”
康缇思伦敦美术馆作为英国一家上百年历史的艺术展馆,每隔三十年便要进行一次重新设计。由于其在艺术界的声望与地位,能够拿到美术馆设计师的也自然受到关注。Sculli本来通过自己的人脉已经搞定了此事,竞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为双方造势,谁知康缇思夫人在看到新晋建筑设计师井然的作品后,竟主动向远在罗马的对方投去橄榄枝。
Sculli其人究竟如何,在业内早有风闻,也只有井然这样沉浸于专业的对此毫不关注。看到会议室的残局,Richard他们很难不去联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估计Sculli心有不忿,竟是拿自己工作组里的中国助手出气了。
听下属们这么解释,井然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位被迁怒的同胞。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开始。”闲聊结束,井然主动结束话题,示意大家言归正传。
康缇思美术馆作为一家颇有历史的展馆,其本身也是一座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建筑,最初出自康缇思男爵之手的美术馆历经几代设计师规划,在不同年代呈现出各具特色的风貌。井然他们要想在竞选中胜出,自然要拿出更具有特色的方案才能吸引主办方的关注。
“我觉得应该增加……”讨论中手舞足蹈的Richard不小心笔掉了下去,随即从桌下捡到一张纸:“这是什么?”
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画稿勉勉强强的拼在一起,透露着莫名的惨烈气息。
不用猜这一定是Sculli的杰作,只是不知那位辛苦拼好画稿的作者为什么又丢弃了它。
这张纸传到井然手上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他的视线。
其实可以看出画稿作者经验尚浅,但正因为无所顾忌的天马行空,反倒闪现着些许灵光。
“叩叩叩。”苏菲出去一会,回来报告:“井先生,外面有位女士说她是之前Sculli组的设计师,想拿回在这里不慎遗失的画稿。”
想必她就是手上这张纸的作者,井然心念一动:“麻烦帮我转告她能否等我们会议结束,我有话要对她说。”
“好的。”
本来骆小曼是要立即离开的,只是不停滴水的外套提醒她必须立即处理眼前状况,否则生病了就糟糕了。
湿透的外套又重又厚,手上拧水的骆小曼昏沉中竟不知不觉在卫生间迷瞪过去,直到冷风从半裸的身上吹过激起颤栗,这才激灵过来。可惜睁着眼睛也不代表清醒,摸了摸身上没有画稿,下意识又折返会议室去索要。那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说他们老板稍后有事要和她商量,她便麻木的窝在候客区等。
陆衍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他估计知道了自己惹怒Sculli,并扬言要退出工作组的事。
“陆老师,我……” 不等她解释,电话那边的陆衍便打断了她:“骆小曼,你太让我失望了!”
骆小曼知道,陆衍为了把她安排进Sculli的队伍有多不容易,她也再三保证会做出成绩不让对方失望。可是她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接受人格被侮辱。在她看来,言语粗鄙的Sculli根本就不配做受到赞誉的大师。
可是陆衍完全没有给她机会解释,甚至还要求她立即去医院向Sculli道歉,并且保证金檐会负担此次所有的医药费。
“对不起。”浑身发冷的身体让人暂时失去抵抗,对于电话那边的要求,骆小曼也不知自己听没听进去,只下意识的点头称是。
她真的很累。
井然站在会议室门口,根据眼前的情形已将对方的遭遇猜出了大概。
“井先生,那就是——”“嘘!”他悄声示意工作组的成员先行离去,手上拿着那副拼贴的画稿斟酌着如何开场。
一直低着头接电话的她在关掉手机后,狼狈的背影渐渐溢出哭腔,像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
这个时候,不去打扰她的痛苦,才是对对方的尊重。
那张画稿被悄悄放在沙发另一边,还附赠一张他修改之后的设计,上面写着两个字:“加油”。
毫不意外,Sculli最终还是失去了拿下康缇思美术馆设计的机会,输给了那位来自中国的建筑设计师。
因为生病骆小曼错过向Sculli道歉的最佳时机,却也因此逃过一劫,要不然陆衍得知费尽心思却没能混上半点好处,恐怕没什么好话给她。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若无其事的打道回府,陆衍要她去摸清那位中国设计师的底细。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她并不认同这种对潜在对手的敌意,更何况人家以后的发展方向是在国外,并不会对他产生威胁。不过她被Sculli踢出小组打乱了陆衍的计划,尚在病中的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答应下来。
可是事后想一想,这么做好像不太光明磊落。
来到康缇思夫人举办宴会的酒店外,骆小曼再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孟真以为她要去找Sculli讨说法,费尽心思的拜托学长弄到宴会邀请函,岂不知Sculli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物怎么会来给胜利者捧场,不在背后咒骂都是转性了。
算了,就算回去会被陆衍责骂,她也做不来鬼鬼祟祟的行径。
不知康缇思夫人邀请的宾客里,有没有那位还回画稿的好心人,正是有了那人的提点及鼓励,这份善意支撑着她在异国他乡度过了病痛的煎熬,
也因为如此,她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Cheers!”这是康缇思夫人今晚第三次主动与井然碰杯,晓是他再要保持风度也受不住这般殷勤,他很感谢能在竞选中胜出得到这次机会,可再这么下去恐怕只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苏菲见此很有眼色的提醒:“井先生,外边有人找你。”
“好,我知道了。”井然了然的点点头,笑容得体的向康缇思夫人告辞:“Sorry,I have to leave for a while。”
其实苏菲并非撒谎,那天井然显然在对会议室外那位女士的设计很感兴趣,可不知之后他们谈了什么就再也没见她出现过,竞标那天也没有在Sculli的团队里看到她,为此井然还有些遗憾。不过刚才苏菲在酒店外似乎又见到那位女士,这才借机向老板解围。
一辆刚刚出发的出租车扬长而去,井然眼睁睁错过了偶遇。
“原来那位设计师的名字叫井然。”出租车上,骆小曼第一次打开康缇思公布设计师的新闻,糟糕的网络一直卡在图片加载上,只能从文字的短短介绍中窥见他的履历。
是位很年轻、也很有才华的建筑设计师。
骆小曼简短的复制一段,打算拿这个向陆衍交差。
“稍等一下!”经过那栋办公大楼,她想起在此的经历,顿时起了念头。
趁着前台不注意,她偷偷上楼把修改过的画稿塞回那间会议室,并附言:“谢谢。”
等等,竞标已经结束,那位好心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再说了,万一被别人看到当成废纸了怎么办?
可惜闭合的门缝并不像她想象那样张合自如,塞进去容易,取出来可就难了。
真不想承认玻璃门倒映出那个掉智商的形象就是自己,哎呀!!!
竞标成功,之前的办公区也自然成为井然及下属们的正式工作室。一大早苏菲便提前来到会议室进行准备,正看到昨晚骆小曼塞进来的那张纸。
“这是什么?”看图画笔触有些像井然,可“加油”和“谢谢”是什么意思?“井先生,这是你的吗?”
井然接过来一看,不由忍俊不禁,虽说没能再见到那位女士是有些遗憾,不过她怎么找到这种方式来回复?也是挺有意思。
于是下意识在纸上回道:“不客气,不知有缘可否一见?”
写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行为着实可笑,且不说他不知要怎么把这张纸送过去,就冲对方退回了他的修改设计,也可见她对自己的设计仍持有坚持意见。
苏菲被自家老板一大早的神秘微笑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井先生,你……”
就算天天在一起共事,也不代表她对这张整日近在眼前的俊逸面目产生抵抗力,更何况他这样一脸期待着什么的笑容,真是让人很难不想入非非。
“哦,我没事。”
幻灯片闪过的光影打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愈发叫人沉醉。
谁也不知道,故作高深的井先生此刻脑中的想法却无比幼稚:
他一定要在对方再次来临时逮到她。
骆小曼差点睡过出发的时间,原本想趁着办公楼上班时间拿回那张纸,不过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只得作罢。
Richard得知自家老板心思,不得不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知。
“井先生,你知道那位在Sculli手下的中国女助手是什么人?”他真的不忍打击自家老板,“她来自中国金檐设计室,而金檐的负责人陆衍,据说正在四处打探你的底细。”
意外中的井然很是平静:“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唯有揉成一团的那张纸出卖了他的心思,那一点点悸动也在这一刻渐渐流逝。
垂眸中的光亮也随之黯淡。
他不是第一次被别人怀有目的的接近,却是第一次对周遭的世界关上心门。
高空中的骆小曼陷入沉睡,手上的诗集摇摇晃晃的翻开下一页。
诗文名叫《翡冷翠的一夜》。